经济危机那会，我三个月只有一个单子可做，就是负责给moss公司猎寻一位市场部经理。这单子其实也不怎么靠谱，因为现在的市场经理并未离职，只说是找到合适人选后立即交接工作。我最烦做这种找备选的单子，07年给一个公司找一位财务总监，客户一直以候选人不甚理想搪塞我，但最后通过内部消息才知道，其实ceo只不过是想敲山震虎，刺激刺激时任的财务总监。为了一探究竟，我决定和moss公司的市场总监，也就是所猎
职位的领导再认真沟通一次。但电话打到公司时，接电话的恰好是时任市场经理，rich，这也好，我正好和当事人聊聊。
但我们的对话却令双方都颇为意外。rich并不知道领导打算换掉他，而我自然也对这一情况毫无准备，尴尬得无地自容，匆忙中挂了电话了事。
正在百感交集之时，rich却顺着电话回拨过来，客气地约我喝杯咖啡。我想事已至此，我倒也没有理由拒绝，便爽快应约。
他是个帅气而精神的小伙子，不到30岁的年龄，做到500强公司的市场经理，可谓才貌双全。我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断定，他这样的资质，若不是经济危机，必然能重新找份比现在还好的工作。
我天生是个演员，沉得住气，最后，还是他开口问我。他双手捧住咖啡，深呷一口问：“你什么时候接到这个单子的？你知道领导为什么要换掉我吗？”
我告诉他说：“我今早刚刚从其他同事那接到的单子，都还没来得及和moss领导沟通。但我原本是要和你的直接领导——”我忘了名字。
“sofia”他接到。
“对，sofia，但我打到她座机，却是你接到的……”我假装微笑着说。
rich的神情放松了些，也跟着笑起来。他的笑容很是真诚，就好像他对我说的话完全信任一样。实际上，我已经找了一个礼拜了，只不过这年头，愿意考虑新机会的确实不多，才至今连个面试人选都没推荐过。
我们沉默了一会，但我一直微笑着看着他，等他告诉我一些内幕信息。
“这个职位的薪水多少？”
“他们给我的范围是2万到2万5，每月”这个我没骗他，我找不到隐瞒的理由。
“哦，还不错，比我现在高。你个人能提多少？”
“按2万月薪算，年薪的25%作为服务费，我提服务费的15%，大约1万块钱”我隐瞒了一些，实际上我不止拿这个数。
“这样，我给你2万，你帮我做个单子”他似乎并不关心这个行业的账目明细，直接地说出他的目的：“帮我挖走sofia，无论你以何种方式，让她离开这个公司。”
他说完这句话时，明显地严肃起来，表明他绝不是在开玩笑。
我知道他在看我，但我故意看着路边的人群。老实说，现在这种经济形势，只要给钱，扛大个我都去，但我的原则是，任何时候，都需要考虑考虑。
“你知道的，这样的活并不难做，但那是在经济好的时候，现在这种环境，恐怕没那么容易。”我说的是实话。
“我只要你把她搞走，只要离开这个公司，你明白我的意思？”
我又是笑了一笑，继续看着路人，手上则把玩着已经喝完咖啡的空杯子。
“我今天就先预付给你1万，一个月的时间，她若离开，我另外给你2万，如果最后她没走，钱你还留着，我们就算交个朋友，你也帮我找找其他机会。”
“好吧，我试试。”我面露难色地和他握手，心里则高兴地想着这1万块钱终于可以解我的燃眉之急，没有比这更好挣的钱了。
我如果要真做这单子，至少有三个难题：1，老实说，我压根没干过这样的事。2，现在大多数公司都在裁员，要给Sofia找一个合适的新东家实在不易。3，我压根不了解Sofia，每个人换工作的原因都有不同，我怎么知道如何说服她？
当然，我也不是没有办法，只是我必须在道德和人民币之间做出选择。幸好这个选择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，我不是个好人，从来不是，况且，我连Rich的定金都已经收下了。
问了一圈
猎头同行朋友，没人手上有合适的职位，我只好去网上找职位，就像求职者最常用的办法一样。意外的是，光智联、英才和无忧上，我就搜索到10几个市场总监的
招聘信息，有几个看起来还挺不错。在10%年薪的廉价诱惑下，我竟然接下了三个相当有影响力的客户，他们都在着急寻找市场总监。我长舒一气，下一步，就该是和Sofia正面接触了。
Rich给了我Sofia的手机号，我本可以直接给Sofia介绍职位的，但在我拨通电话的瞬间，我改变了主意。别忘了，MOSS公司也是我的客户，我正在给他们找一个市场经理，也就是替代Rich的人，而Sofia作为该职位的直接领导，我当然有权和她详细沟通一下职位。我原本就是要找她的，不是吗？
Sofia得知我的目的，并没有在电话里和我沟通什么，反而让我去一趟MOSS公司，当面谈谈。
她是一个有着不凡气质的女人，正如我所认识的多数外企女高管一样，有着强势而干练的外表，追求每一个细节的完美。我很欣赏这样的女人，尽管她们的内心可能相当柔弱甚至性格过度敏感，但你总是无法摆脱那种自信的魅力。Sofia留着短发，化了淡妆，说话停顿时总喜欢用手指把头发拨到耳后，让人留意到那一对漂亮的耳环。如果我现在正和这个女人在咖啡屋约会，我一定会告诉她我有多欣赏她。
感谢我的职业素养，在我被她迷住的同时，还能清醒地听到她所说的话，她说：“这个职位是保密的，除了HR和CEO以及我俩之外，我们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。”
我对此表示理解，但我仍打算追问下去：“现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并未离职，对吗？”
“是的”，她肯定道：“所以我们需要保密，以免出现意外。”
“他的离职原因？”我继续假装一无所知。
“这个不方便跟你说”，她一口回绝我的好奇，说：“但希望你在找人时，适当注意一下候选人的职业素养，我是指在处理同事关系方面，你最好做一下背景调查，询问下候选人最近两个公司领导的意见。”
很显然，她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，只不过用了另外一种方式。我点头，也不必再问下去了，和这样的女人打交道，最重要的两点是：不能逼她，更不要过于弱智。
我转而问她关于职位的具体要求，比如年龄，性别，英语口语，背景等，我仔细地询问了每一个细节，甚至包括候选人的家庭背景以及星座属相。她开始意识到我是一个职业且经验丰富的猎头，进而，我们聊到了一些貌似与工作无关的事情。
“你信佛吗？”我问她。
她顿时来了精神，非常肯定地回答我，并问我如何看出来的。
相信我，30岁以上的成功女性，信佛的大有人在，你如果想跟他们打交道，最好的办法就是懂些佛学，或者养生的道学也行。当然，我看出她信佛是因为她手上的佛珠手链，在她撩头发的时候让我注意到的。
我们于是从修身养性谈到素食，再到人生的轮回，自然也就被我把话题引到了她自己身上。
从她大篇幅的关于佛学的描述中，我提炼出一些对我有用的信息：她是02年就来到这个公司，一直做市场总监，现在的市场经理叫Rich，去年才来的，能力非常强，CEO很器重他。但最近经常有其他部门副总为难他，CEO最终决定裁掉Rich，但前提是必须先找到能接替工作的人。
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职位的缘由，然后继续和我探讨前世今生的轮回问题。而我脑子里却正在想，她是如何嫉妒Rich的年轻，如何担忧CEO会随时用他代替自己，又是如何用尽手段拉拢一帮老臣替她除掉Rich。最终，我们达成了一致：人的精气是有限的，总有一天会用完，你需要平衡自己的生活，延长精气的时间，也就延长了自己的生命。
等我们打算把话题引回到职位本身时，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下午，我告诉她我手上应该有几个不错的人选，三天就能给出第一批人选。她很满意我的职业态度，并表示要求并不高，别太差就行。
回到自己的办公室，我立即让助理开始寻找市场经理，两天下来，准备好了两个候选人。Karl和Alex，都是赋闲在家急需工作的人，也都有着不错的背景，总之均非常符合MOSS公司及Sofia的要求。区别在于，Karl的薪水是Rich级别的，而Alex的年薪比Sofia恐怕还要高些，我将Karl推荐给Sofia。
Sofia很快给了回复，并约Karl次日到公司面试。我告诉Sofia如果她时间方便的话，最好能先约在公司以外的地方先聊聊。Sofia听从我的建议，将面试地点改在了星巴克，同时邀请我也参加。我们心知肚明，安排在星巴克面试是不希望让Rich知道，虽然Sofia其实并不介意，但对我却意义重大。在面试之前，我告诉Karl该职位的真实情况，为了能增加成功率，我还将Sofia信佛以及完美主义性格特征告诉了他。Karl请我吃了顿大餐，还说好事成之后会有一个月的工资作为感谢。
面试过程正如面试的地点一样，轻松愉快。Sofia并没有问及Karl职业规划的问题，因为Karl自己说了：“我父母是商人，现在年龄大了，我过两年会回到山东老家，种几亩地，过农夫生活，也好好陪陪他们。”Sofia对他这样的回答似乎表示出一些惋惜，但也尊重，就像Karl现在就在跟领导提离职一样。我也不失时机地夸赞了一下Karl的人生追求，并再次将话题引到生命本身意义的探索上。
Sofia对Karl非常满意，说非常佩服我的眼光，并感慨像这样才华出众的职业经理人已经不多了，临末还不忘叮嘱Karl：在CEO面前可别那么率真，尤其是职业规划这块。她回去后当天就向CEO汇报并举荐了Karl，并约定好一个礼拜后复试。
在等待复试的时间里，我充分享受了自己的生活。每天晚上，Karl或者Rich都请我吃饭，我很久没过这样惬意的生活了。对，Rich，是的，我每天都在和他联系，因为我们有合作关系。
实际上，在Sofia面试Karl的当天晚上，我就是和Rich吃的饭。我们在郭林，我看到的是他满脸的愁苦，尽管他一如既往地冷静。我当然没有告诉她Sofia面试Karl的事，他甚至不知道我已经见过Sofia。
Rich独自喝着酒，沉默了半饷，问我是不是有办法了。
我告诉他办法有很多，但我必须要理清楚个顺序，确保稳妥，而且，需要他做一些协助。
他淡淡地说：“只要不暴露我，没什么问题。”
我连忙说：“这个不会，你放心，我明白的。”
我借了服务员的纸笔，画着图给他分析形势：1，CEO那么器重你，你显然是有机会取代Sofia的，本质上，CEO和Sofia之间是有认识差别的。2，那几个副总都是公司老臣，联合起来对付你肯定是因为Sofia指使。问题的关键是，Sofia的威望和权力并不足以控制他们，这其中必定有问题，否则，这个联盟绝非牢不可破。3，Sofia相较于前些年，没有了激情和冲劲，而MOSS却正以极快的速度扩张着，这是CEO器重你的根本原因，也是Sofia致命的缺点。
Rich不断地点头表示认可，说：“你分析得很准确，那我们该如何下手？”
我有点迟疑地盯着他，确实，像他这样衣冠楚楚的君子说出“下手”这个词的确让我意外。但这样对我倒也方便，至少不必再刻意修饰自己的用词了。
“这只是有利于你的角度分析”我接着说：“但事实却是，现在CEO同意了Sofia换人的要求，而几个副总也开始施压。如果你现在开始公关，解除Sofia和几个副总的联盟，也争取到CEO的同情，你觉得胜算有多大？”
“不大”，他说：“毕竟我刚进公司一年多，而且，和公司的老人关系处得也很一般，平常更是没注意过和CEO拉近感情，我担心我还是冲不破这个固有的体系。”
“那好，既然这样，”我说：“不如从Sofia直接下手，先破坏掉这个体系的平衡。”
Rich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奋，大概是他自己根本不相信这个体系能破坏得了。
“听我说”，我继续在纸上写一二三：“第一步，假定CEO对Sofia的工作激情甚至工作能力产生了怀疑，我们需要扩大这个怀疑。这个不难，你们这个月有没有市场推广项目？Sofia亲自负责的？”
Rich说：“还真有，这几天我们老加班，就是要赶一个策划案，我只负责提供一些基本资料，策划案大多由她亲自完成。”
我说：“好，那你要辛苦了，自己做一份策划案，如果你有信心的话。”
“老实说，我有信心比她做得好”Rich面露难色：“但要好到让CEO做出明显对比的话，并不容易。”
我笑了，说：“这个不难，我有咨询公司的朋友，你将你的初稿交给我，我保证让你的策划案远远胜过Sofia的。”
Rich对我似乎已经深信不疑了，他思考了一会，终于喜笑颜开。
“这一点最多能让CEO彻底相信用你取代Sofia是理想选择，”我微微一顿，接着说“但要让他下定决心除掉Sofia，还需要做点别的工作。”
“什么工作？你说吧。”Rich有些迫不及待。
我收起笑意，严肃地说：“几个副总联合起来找你茬，是Sofia指使的，这个我们分析过，咱俩能看出来，CEO岂能不知？我们只需要在公司散布一点小谣言就好了。”
Karl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人，我给他的每一个暗示，他都能非常准确地领会，并完美地执行。这一点，在复试中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，但似乎CEO对他并不太感冒。面试结束后，我让Karl先走，自己留下来和CEO沟通一下。
MOSS公司的CEO我早就有所耳闻，在行业里以工作狂著称，要求异常苛刻严谨，从这个层面上，和Sofia其实非常合拍，这大概也是他宁肯牺牲掉Rich也要留Sofia的原因之一。我们面试后的单独沟通只有一分钟时间，这或许都是破例了。
“这个人恐怕不太符合MOSS的文化，我们希望能与更为职业的人成为同事。”
甩下这句总结性的话，CEO就打算起身离开了。正巧此时Sofia进来，我看到她的表情从期待到失落，而CEO只是冷冷地说：“Sofia，我看招聘的事情就先这样吧，现在市场上也不好找人，猎头也已经努力了。”
我很感谢CEO临走还不忘给我个面子，大人物的气场的确让人惊叹。
其实，在面试前半个小时，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，只不过我是吃晚饭的时候才知道的罢了。
Rich问我：“我今天在公司看到你了，你是来找我？我当时在会议室，后来我出来找你没找着，打你手机又没接。”
“我正好路过那，看你能不能提前下班，问了你同事，说你在开会，我这才到郭林来等你。”我当然不能让Rich知道我正在给公司找人替掉他。
他也没多说什么，我看得出他按捺不住兴奋。我问他有什么好事，要他分享分享。
“你现在上微博，加下kwiijerry”
我打开电脑，照他的做了，这个叫Kwiijerry的微博上只有一条信息：“听说我们公司某些高管之间关系极为混乱啊！”下面还有张男女拥抱的照片，男的背对镜头，那女的当然是Sofia！
“天啦，这照片你怎么搞到的？”
“这个太容易，我去过Sofia家，和她和她老公吃过饭。”
“这照片上背对镜头的男人是她老公？”
“废话，你以为谁啊！”
“你可真够坏的。”我们指着对方哈哈大笑。
“你有100多个好友？这条微博转发了50多次？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？让Sofia知道了对咱们的计划可没什么好处。”我忽然发现事情的发展有些失控。
Rich笑得前俯后仰，几乎要掉下泪来，他说：“那都是我自己注册账号刷出来的！哈哈，厉害吧！不过，有一个是真的。”
他点开一个叫“Black_Jason”的最近来访者，说“他就是我们公司的CEO，Jason Lee。”
Rich做得非常聪明，达到了目的，又隐蔽了自己。他满心欢喜地等着领导层的决定，密切地观察着办公室里任何的风吹草动，甚至连走廊外稍快的脚步声都能让他激动不已。
然而，他的热烈期待并没有得到回应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。今早上Sofia进CEO办公室时，Rich原本指望Sofia会气急败坏地冲出来，然后收拾东西呢，但当Sofia出来时竟然还是一如既往春风得意的小人样。
他检查了无数次自己的微博，有CEO第二次来访的记录，没道理啊，他不可能看不到图片啊！
这样耗了3天，Rich找到我，问我是不要应该再把动静弄大点。
“不能。”我知道他有些着急，但也不能冒失大意。
我接着告诉他说：“我收了你的钱，也应该帮你做点实实在在的工作了！”
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被一个叫大伟的大孩子欺负，但我绝不是那种被欺负却保持沉默的人。有一次我先放学，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陌生人，我顿时觉得他可以为我做点什么。我跑过去很着急地跟他说：“叔叔，麻烦你一下，我有个同学，叫大伟，偷东西被发现了，正被抓起来打呢！你能不能跟他爸爸说下，求求你，让他快点过来，要不然大伟可能要被打死了！”那个叔叔很热心，问我他家的地址，而我故意给了一个离大伟家很远的地址（农村，一个村的都认识）。结果你们可以想象得到的，这件事在传到大伟父亲耳朵里时，全村的人都已经知道了，而那个陌生的过路人自然也再没出现过。当然，大伟的父亲打了大伟一顿，而他得知事实的真相后，花了很多时间向全村的人解释，但流言直到我上大学离开那个村子也没有停止。
我从来没单纯过，是的。
你应该也想到我要做的事情，但我没有告诉Rich，我没有责任告诉他我的工作。
我只是让我的助理拨打了一个电话而已，我的助理叫Joyce，我听到了她拨通了MOSS公司CEO的电弧。
Joyce：你好，请问是MOSS公司的CEO吗？
CEO：是，哪位？
Joyce：你好，我是一家美国IT公司，我想耽搁你几分钟时间了解一下你之前的一个同事，我们想对她做一个背景调查。
CEO：哦？是哪个同事？
Joyce：她叫Sofia，之前是MOSS的市场总监。你对她熟悉吗？
CEO：当然，可她还在公司啊。
Joyce：啊？？？她在求职登记表上都说她已经离职了啊。。
CEO：。。。。。
Joyce挂了电话，很迷茫地看着我。因为我告诉她，Joyce已经离职了，我也没有理由告诉助理所有事实的真相吧？再说，他根本不知道我和MOSS公司的一切事情。
阅读（
2013-02-19 14:46:43 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