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办公室里时，石永盛的穿着随意了许多——白衬衫被从裤子里拽出来，上面的几个纽扣被解开了，领带更是耷拉着，像一条蜷曲的蛇。他懒散地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面，眼光却始终盯着桌面上正在充电的几个电话。
不同的电话铃声不时响起，一般不会让音乐超过5秒，石永盛就会抓起电话并接通，在外人看来，这远不是一个公司老总的做派。
这个不大的办公室也确实不像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公司。
90平方米的办公室里，散坐着五六名员工，每个人桌上最显眼的装备是数台电话。简陋的电话线两端，连接的却是全国各地的买方和“猎物”，弓形的听筒则被紧握在“猎人”手中。
石永盛和他的同行们就是“猎头”。
猎物
即使已经过去了数年时间，石永盛还是能记得在深圳的那个下午。
40度的高温里，石永盛蹲在那一家合资企业的大门外面，汗水打湿了他的衬衫，衣服像一层脱水的皮肤一样贴在身上，这个来自福建的小伙子却一动不动，眼睛只是盯着目标企业的大型玻璃门。
当年的石永盛已经是弼仕人才的总经理，却因为订单的重要性以及手下人才的缺失，不得不从南京赶来深圳，亲自确保订单的完成。
“是来自北京一家能源企业的订单，‘猎物’是高级管理人才和高级工程师。”石永盛在创业之前，已经在猎头行业中工作了好几年，既熟知规则，又积攒了一定的资源。
在接下任务时，石永盛查看了与目标人群相关的公司年报、行业资料，又通过业内的朋友确定了目标人群。
“其实在同一个行业里，能做得好的，就是那几个企业，猎头的目标人群也是在那几个企业中，确定目标不难，难的是接触目标。”石永盛说，当时的环境远没有现在发达，纸质材料浩如烟海，大堆的资料中，能总结出的，只是些许片段，更重要的是，作为一个陌生的猎头，很难获取目标猎物的联系方式。
“没有联系方式，就无法接触到对方，即便能开出更好的条件，接触不到也是白搭。”石永盛说。
飞到深圳的石永盛依然没有门路，不得已，只好在盛夏的时候，蹲守在目标企业的门口。玻璃门一开一合，里面空调的凉风从缝隙里流出，偶尔会让人精神一振，然后，更热了。
石永盛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，玻璃门里的保安始终警惕。
“后来，我还是混了进去。”石永盛说，走进公司时，他的身份成了前来寻求合作的业务员，得益于来之前所做的工作，他的口中时不时冒出与能源有关的专有名词和技术术语。
这样的表现很快唬住了前台的工作人员和保安，他们帮忙电话联系相关人员时，石永盛偷偷用手机拍下了一张公司的通讯录。
图片被储存进了手机，石永盛舒了一口气。猎物资料到手了。
狩猎
一个个电话打过去，有人接了，也有人直接拒绝了。
“我只要表明了猎头的身份，很少会有人粗暴对待，所以，最怕干脆不接，直接摁断电话的。”石永盛说，即便是没有跳槽意愿的人，一般也会认识几个猎头，“谁都会有动一下的可能。”
在电话中，耐心守候的猎人又成了口若悬河的辩手，目标很快被打动，有的是因为更加高昂的薪酬，有的是因为更大的平台，有的是因为更广阔的前景。
尽管有些“猎物”因为任务在身或者不想变动拒绝了石永盛的邀请，但弼仕人才的这笔订单还是完成了。
猎人把心放回了肚子里。
“报酬是早就定好的了，不少。”石永盛最终也没有说出具体的数字。
这只是一次极普通的“狩猎”行动，实际上，在这个行当中，有的是比“耐心蹲守主动出击”更传奇的商界故事。
“越高层次的人才，越难以搞定，但高层次人才带来的报酬和成就感是难以比拟的。”南京一言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的负责人张永新说。
张永新是南京猎头行业从业者中的资深人士，2000年前后就入了行，当时，中国大陆的猎头行业方兴未艾。“后来最巅峰的时候，猎头的报酬是目标年薪的40%。”张永新竖起了4个指头。
“猎人”的猎物都是年薪20万元以上的管理人才，最顶尖的猎物，年收入则在百万以上。
不过，这样的狩猎可遇不可求，难度也高得多。
“几年前，我帮南京本土一家企业挖来一个项目负责人，前前后后，差不多用了一年多时间。”张永新说。当时，南京的这家企业要组建一个新的部门，急需领军人物，他们的目标是一家大型国企的副总裁。
“虽然我很快就弄到了他的电话号码，但联系过程也是一波三折。”张永新说，到了企业副总裁这个级别，陌生电话是不接的，她不得不多找了好几层关系，才找到一个介绍人，这个介绍人的唯一作用就是，“给副总裁发信息的时候，可以说是这个介绍人介绍的。”
电话接通后，这位副总裁也不愿意跳槽，但他并未直接拒绝，而是声称“自己在国外”。
“到了这个层次，除非是想休息一段时间的，在没有把握时，是没有人会裸辞的。其实，他当时就已经有想法跳了，但南京的这家企业，不是他的目标。”张永新说，她跟这位副总裁的短信交流持续了数月，谈兴趣爱好，谈人生理想，也谈八卦娱乐，其间，这位副总裁从原单位辞了职，去了另一家单位。
但张永新没有放弃，她认为，这位副总裁跟新单位的价值观有差异，肯定做不长久。
果然，两个月之后，这位副总裁又找到了张永新，“之前说的那事儿还有效吗？”
猎人
初次见到石永盛和张永新时，很难把他们跟“猎人”联系起来。
石永盛是一名年轻人，南方口音很浓重，待人接物毫无架子；张永新年纪稍稍大些，总是慵懒地窝在沙发里。只有在讲述行业内的规则时，他们的眼神才会锐利起来。
“猎头”们几乎都有这样的眼神，这种眼神会随着环境变成温和、自信和充满压迫感，而且他们还有着最佳辩手的口才，与此同时，丰富的社会经验则是他们最好的辅助技能。
在弼仕人才的办公室的书柜里，里面的书籍大部分跟商业有关，也有一些关于演讲口才之类的读本，这都是培养一名猎头的教材。
石永盛的公司只有7名员工，张永新的则更小些，只有4个人，但在南京的猎头行业中，他们已经是较为出色的从业者。
“要培养一名优秀的猎头太难了。”张永新说，越来越多的新进从业者，正在破坏这个行业的神秘感和存在基石。
果然，记者在搜索“南京猎头”时，能找到数十家公司，而根据业内人士的估算，目前在南京的猎头，大概有千人左右。
“这怎么可能呢？”张永新嗤之以鼻。
在她看来，猎头的工作看起来只包括五步，“第一步：首先对客户的要求进行分析、评估，与客户沟通对职位的要求、职责和薪水的问题。第二步：制订方案。利用各种渠道寻找候选人，并与候选人接触沟通。第三步：面试、筛选候选人。第四步：推荐候选人，安排面试。第五步：咨询跟踪服务。”
不过，张永新也认为，“真要把这看似简单的工作完成好，很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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施向辉 
2014-06-16 19:37:16 
